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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之路

  却说虚云长老外出会见詹宁士的时候,云门山大觉禅寺来了一个青年男子。这男子衣着时髦,蓄起长发。他自称姓张,毕业于湖南大学,就任财政部稽核,三十余岁,未娶,因自小信佛,所以来到这里请求安排食宿。明空问他来干什么,他说要出家,来此拜虚云长老为师。明空又问:“虚云长老知道你来吗?”

  张某道:“我来了他自会知道。”

  “老和尚会收你做徒吗?”

  “有缘,他自会收我做徒,无缘,他自不会做我师父。”

  明空道:“既然如此,你就先住下来吧,长老外出了,要一段时日才会回来。”

  张某住下来后,因他姓张,大家叫他张居士。这人很怪,每日到吃饭时候就去吃饭,吃饭了也不与人来往,倒头便睡。云门山大觉禅寺的僧人除了年纪大的,其余人等都要种地种田、上山打柴。像张居士这种来吃白食的,自虚云长老入寺住持以来还是第一人。

  虚云长老带了詹宁士过来礼佛后又把她送走,才知道寺里来了这么个人。他问明空,问清详情后遂对明空道:“此人举止奇特,与众不同,任由这个“吃汉”兀自吃睡吧,到时,他自会来拜我为师。”

  明空暗忖:莫非老和尚与他注定有师徒缘?

  数日过去,虚云长老见张居士不来拜他为师,遂差一小沙弥送去一信。一会,小沙弥哭着回来了,说张居士是个疯子。

  原来,小沙弥去送信,他接过又狠狠掷向小沙弥的脸面,接着又要向流着泪水的沙弥索要。小沙弥说了几句闲话,他抬手就打。

  虚云长老安抚了小沙弥几句就让他走了。原来长老给张居士的信是一张白纸,内中暗含的意思是要“干干净净”见面,如果张居士明白,就是个可造之才。长老自来到云门就一直担心法脉后继无人,在兴修云门工程期间,亲自剃度四十余人,但都没有满意者。

  一会,张居士来见长老,果然是一身干干净净的出现在长老面前。长老又问了几个问题,张某也应对自如。老和尚窃喜,以为中兴云门道场有望,遂赐张某法名“妙云”,法号“绍门”,而不用以前的“宽”字辈名之。

  每隔十日半月,虚云长老照例上堂说法,妙云师头一次去听开示,问虚云长老,何谓西方极乐世界?我们死后到西方,西方人死了也去西方吗?大地广阔,西方极乐世界又能容纳多少人?

  虚云长老道:“西方极乐世界在西方,在眼前,在心中,在口里。”

  妙云道:“我看过一些书,书上说社会的发展将由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最终必定走向共产主义社会,共产主义社会没有阶级没有压迫没有剥削没有监狱没有妓女没有‘国家’……生产力高度发展人民按需所取……共产主义社会与西方极乐世界哪个会更好?共产主义社会是否是西方极乐世界?……”

  虚云长老没有听完,拂袖而去,众师兄围着妙云师,责怪他没有正信正知正见,问一些乌七八糟的鬼问题惹怒师父,还不主动去找师父求忏悔!

  晚课下后,虚云长老来到妙云的寮房,妙云师刚刚落发,没有换洗的僧衣,虚云长老托着一件长袍道:“这件长袍是泰国一位居士送我结缘的,我一直舍不得穿,也一直没有送人,今天我就把它送给你吧。”

  妙云师听人说虚云长老送给别人的衣服总是新的,而自己老是穿着打了补丁的衣裳,今日见了,果然如此。他接过衣服顶礼道:“弟子惭愧。”

  虚云长老扶起妙云道:“西方极乐世界是众生灵魂的家园——灵魂的家园,懂吗?阿弥陀佛大慈大悲,他告诫众生,只要止恶从善,都会找到安妥自己灵魂的家园,妙云师,你初出家,只要你深入经藏,你心中的疑团都会一一解开……你根基好,我老了,你与我相比,当然是你重要,爱惜你甚于爱惜自己生命,我一生四处修庙,修庙的目的是什么?是住菩萨——是住菩萨转世的大德!妙云师,如果我这一生能成就你,是我之幸,我佛之幸矣!——千金易得,一将难求啊!

  妙云师道:“师父有事尽管吩咐,妙云一定竭尽全力。”

  长老沉思良久,道:“你代我去广州一趟。”

  妙云不解:“去广州干什么?”

  虚云长老叹道:“民国三十一年,云门山仅住明空师一人,乳源县县立中学毛润峰校长欺侮明空师不识字,趁政府丈量田地机会,哄骗明空师代办公文,暗地里将寺庙大部分肥沃田地当作校产申报,等明空师发觉,生米已煮成熟饭,无可奈何也!民国三十二年冬我才到云门,为寺产一事,曾请各级政府重新清查,前后经过七年,费尽气力,中间经过几任广东省主席,都无结果,此事成老衲一块心病,一日不解决,一日不安”。

  妙云师问:“师父要妙云到广州就是为办此事?”

  虚云长老道;“正是。你到广州后,可以我的名义与居士联系,与官方周旋。”

  妙云师赴省,住锡六榕寺,他打听到张剑芬(宽慧)居士是广东省执行寺庙监督主管部司的司官,当即与她联系。妙云师与宽慧居士见面商定,由宽慧居士出面,找出寺产长久不能解决的症结。宽慧居士东奔西跑,终于查清了寺产长久不能解决的症结在于寺产的划分成定案,省府下面的主办机关原属教育厅,照例教育厅只是站在维护教育产业的立场,谁肯过问此中曲折?民政厅不过例行会签,唯教育厅的意见是从,即便上面同意交办,下面也绝对坚持不变,犹如只打雷,不见下雨。

  妙云熟悉官场,知道那是个用钱就可以办成一切事的地方,他搜出身上所有金钱交给宽慧居士,道:“这点钱请居士收下,做人事活动之用。”

  宽慧居士推辞道:“居士护法,义不容辞,就是要钱打通‘关节’,我家里也有。”

  宽慧居士一面要妙云师补文到部,一面请示李济深——因为当日虚云长老离开南华赴云门是受李之请,他对此中经过,自是非常清楚,按理,云门寺产早该翻案,无奈中国的政治妙就妙在这些地方——在“科员政治”坚牢的把持之下,长官也束手无策。

  宽慧居士道;“看来云门寺产这场官司是要打‘持久战’了。”

  妙云师道;“出家人自是忍得的。”

  李济深因察觉到国民党前途堪忧,准备出国暂避,临走,他拍拍宽慧居士的肩膀感慨道:“也只能如此了,一切交付给你去办吧,我做了前半段工作,这后半段要靠你去完成了。”

  其时任广东省政府主席的是薛伯陵,薛正好是宽慧居士以前的长官,秘书长李钦甫和民政厅长王光海也一向与宽慧居士友好往来,宽慧居士等到部文发出以后,天天带着妙云跑省府交涉,二人说尽了好话,费尽了口舌,上上下下,从省府到民政厅、教育厅,从厅长到主管科长以至主办小职员,民政厅对此案原是不置可否,而教育厅方面尤是主办此案的官员态度无比顽固,宽慧居士与妙云凭三寸不烂之舌,不分早晚奔走,总算得到初步结果:云门寺产一案经省府决定由教育厅移交民政厅主管。

  如此,全案有了根本转机,一是撇开了教育厅,二是再不存在互相扯皮。民政厅自是站在云门山一边,上报省府,省府下文,令曲江区行政督察专员公署,派员实地勘查具报。

  宽慧居士仍不放心,特地告假赶去曲江,会见曲江区行政督察专员龚楚君,将此案的内情及省府的意思相告,并请他在此事上务必“关照”。龚楚君不是傻瓜,满口应承,宽慧居士知官场之微妙,索性隐去身份,和专署派遣的陈视察,由曲江一同步行到云门,虚云长老乍见宽慧居士,诧异道:“居士怎么来了?妙云师呢?”

  宽慧居士道:“妙云师在广州,放心。”说着把这次经历的许多曲折一一禀告,虚云长老听后感叹不已。

  宽慧居士与陈视察在云门大觉禅寺住了三天,三日内,宽慧居士指点和协助陈视察着手进行勘查,侵占的田地总算是大白了,陈视察已表示一定从速从快办理此事,宽慧居士刚松了囗气,哪知二人在回来的中途经过乳源县城时,县立中学毛校长联合当地一干痞棍,截住陈视察,茶点招待,实行包围,软硬兼施,宽慧居士因身份隐瞒,得以避开,在由乳源回到曲江以后,陈视察的口风竟完全变卦。宽慧居士得知陈视察变卦,心里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不动声色又再回到专署,会见龙专员,当即开了一个类似三人小组的会,(宽慧居士,龙专员,陈视察),会上,陈视察完全一边倒向县立中学一方,宽慧居士向龙专员详细陈述了此次赴云门之经过,龙专员问陈视察,乳源县立中学可否在县城拦截你?陈视察道,事是有这么回事,但我们纯是公事公办。龙专员道,事实成立,谁知道你们做什么勾当?

  陈视察哑口无言。

  于是,龙专员根据宽慧居士的主张及实地所查得实情上报省府,宽慧居士回广州,带着妙云师极力催促省府,省府迅速指令专署调集寺、校双方所有土地权状及各项证据一经对勘,漏洞百出,校方所侵占寺产部分的土地权状,每张都可见很明显涂改痕迹,案情至此,已经是真伪显然……至此,云门大觉寺所受六七年旳冤苦,终于拨开云雾而见到了青天。

  一九四九年初,妙云从广州回来,他带回的好消息令虚云长老激动不已,并说:“老衲没有看走眼,这件事也只有你可以办成。”

  妙云道:“这件事能办成,还多亏了宽慧居士。”

  长老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你代我写封信感谢她。”

  妙云道:“现在给她写信,可能收不到了。”

  长老道:“她为何就收不到信了?”

  妙云道:“如今局势很紧,很多有钱人不是出国就是跑到香港去了。宽慧居士正在做准备工作,具体会去哪还没定。另外她还托我给你捎了话——她说国民党垮台已是早晚的事,共产党有可能对佛教不感兴趣,上人在海外有很多信众,等到她有了落脚地,她希望你能和她一起离开大陆。”

  虚云上人叹道:“一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了,生死有命,一切随缘吧。你在广州知道李济深的情况吗?”

  妙云道:“他自从那年得到你的指点,就和李章达、蔡廷锴成立中国国民党民主促进会,并被推选为主席。联络国民党内爱国民主人士,反对蒋介石内战独裁。他因在香港发表《对时局意见》,被国民党中央以背叛党国罪名,开除了,还下了通缉令,现在国外逃亡。”

  虚云上人道:“他的选择是对的。唉……这些仗打下来,苦的还是老百姓。”

  一九五0年,中央人民政府颁布《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改革法》。土地改革运动开始。

  在这次土地改革中,附近百姓感念虚云长老曾给予过他们的恩德,自发自愿地分给了寺庙三十二亩田地。

  一九五零年十一月,寺里来了一位香港的居士,他是受香港信众的委派来请长老去香港常住弘法的。

  另外,这位居士还给长老带来一信。信是宽慧居士写的,称她已在台湾,一切皆好,就是时常思念长老,希望长老能去香港,以后师徒见面也方便些。

  虚云长老婉言谢绝了香港居士的好心,又嘱妙云师代他给台湾的宽慧居士复信。妙云复信云——

  宽慧居士慧鉴:

  经年不通音迅,顷得惠函,甚慰渴念。仁者近能居住阑若,闻法熏修,足见善根深厚。本寺田产现仍由寺收租……衲前虽有失足趺伤之事,数日即愈,希勿为念。本寺建筑重要工程,现只欠祖殿在建筑中,大约年内可竣工。近自农历十月十五日起打七,大家日夜为此忙,宽平居士处已去函并欢迎来寺入住,希释念。世间一切皆为幻化,切盼放下万缘,精勤道业……专复,敬叩!

  衲虚云合十

  古历十一月初一日

  妙云附候

  这封信仍由香港居士转交给宽慧。

  却说虚云长老送走了香港居士,云门山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天,虚云长老正在禅房打坐,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干咳。他睁大眼睛,悟光已经不请自入、也不施礼,大大咧咧坐到他的前面道:“老和尚别来无恙?”

  长老从他的囗气里已经听出他的不友好,遂道:“还好,托菩萨福。”

  悟光阴阳怪气道:“我刚才进来看到这寺里的景象像是越来越兴旺了。”

  长老道:“阿弥陀佛,菩萨的福祉。”

  悟光道:“老和尚,我就不绕圈子了,还是说上次的事——我已经打听多年,也找了不少的地方,可是一直没打听到我侄女把钱捐到那个庙里。我的朋友们都说是在你这里。”

  长老道:“是这样吗?”

  悟光道:“这么说你就是承认了——老和尚,这钱是我们朱家的,现在我想要回去,你说怎么办呢?”

  虚云长老道:“阿弥陀佛,该是你的一定会是你的。”

  悟光脸上的肌肉搐动,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也是八十多岁的人了,不会凭空捏造这么大一笔债务。我现就住在城里,给你几天时间,想好了送钱过来,否则后果自负!”悟光说完扔下一张纸条离去。因为很快就是春节,这是大觉禅寺新中国成立以后的首次三坛大戒,长老早把悟光的事丢在脑后了。二月二十四日,开戒期间,四众云集。寺中有僧众一百二十余人。是日长老正在方丈室坐镇指挥,老实本份的明空慌慌张张进来秉报道:“老和尚不好了,来了一伙人把我们包围了!”

  长老心里一沉,意识到大难临头了,遂问到:“知道是什么人吗?”明空摇头:“不知道,他们有一百多人,带了枪,所有人等只许进不许出。”

  长老还要细问,几个武装人员冲了进来,他们不分清红皂白,不容分说把明空扑倒在地上用手铐铐上带走。随后进来一人径直到了长老面前:“我叫甄粗,是公安系统的,今来此公干,请你们好好配合!”长老道:“居士能说出为何而来么?”

  “我不信菩萨,也不是什么居士,叫我甄同志好了!”甄粗不等长老说话,就对随从人员道:“好好看住这个老和尚,别让他跑了!”

  方丈室有数人守着老和尚,甄粗又到外边指挥手下将一百多僧人分别囚于禅堂、法堂……大搜寺内。然后上自瓦盖,下及地砖,佛祖尊像、法器经藏都仔细搜检……一百多人在寺里挖地三尺,凡两日时间,仍一无所获,遂将监院明空及执事惟心、悟慧、真空、惟章等拘去,复将册籍书札及虚云和尚百年来之精注经籍法语文字尽用麻包捆载而去。

  三月初一,甄粗来到方丈室对长老说:“我们得到举报,说你里通国民党与新中国为敌,你这寺庙就是特务驻点。这一点我们在你的往来信件里已得证实。举报人还说,寺里藏有军械、发电机,另有金条白银若干,如不老老实实交出来,定不轻饶!实不相瞒,你的手下我已拘去二十六人。”

  长老心里一惊,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甄粗向手下使眼道:“这个老和尚最难对付,我看他是不见棺材不流泪的主,给我用刑!”

  手下人立即动粗,对一百多岁的老和尚一番暴打。见其还是不交,又将老和尚施以种种毒手。折腾至晚上,把老和尚移禁一寮房,门封窗闭,绝其饮食,大小便亦不许外出。老和尚心系众生,又不能外出,在寮房里有如地狱。至初三日,有大汉十人入室,逼长老交出黄金白银及枪械。老和尚言没有,大汉毒打,先用木棒,继用铁棍,打至头面血流,肋骨折断仍不放手,且随打随问。老和尚即趺坐入定,金木交织下扑扑有声。老和尚闭目不视闭口不语,作入定状。甄粗气急败坏,令人抬起往地上摔,连摔四次,掷之有声……众人见老和尚没有动静,以为死矣,方才休手。甄粗等人离去,侍者破门扶老和尚坐于榻上。初五,甄粗闻老和尚未死,复入室,见老人端坐入定如故。甄粗怒不可遏,亲手以大木棍殴之。拖下地,十余众一齐踩踏直至老和尚七窍流血倒卧地上……甄粗以为这次老和尚必死无疑,才离去。入夜,侍者复抱老和尚坐于榻上。老和尚仍端坐如故。初十日晨,虚云长老渐渐如佛涅槃像作吉祥卧。经一昼夜,全无动静。侍者以灯草试鼻孔亦不动摇,以为圆寂矣,再摸身体,尚有余温,颜色亦怡然。侍者守在老和尚身前,一心求佛。十一日晨,长老发出轻微呻吟。侍者大喜,扶之起坐,并告以入定及卧睡时间。长老听后道:“老衲在听佛祖说经讲法,并无痛苦。”

  却说甄粗本是个无神论者,今亲见老和尚如此,不觉间心生敬畏,与手下互相耳语一番之后问明空道:“为何老家伙总是打不死?”

  明空道:“老和尚代众生受苦,为你们消灾,是打不死的。久后自知。”

  甄粗悚然,从此不敢对老和尚用刑,他想到事情已闹到这一步,未获任何证据,因之更怕泄漏风声。考虚再三,只好仍然围困大觉寺,警告各僧人不准说话,不准外出,饮食起居亦受监视限制。如是又月余,其时,老和尚因所受毒打,病势日增,目不能视、耳益难听。众弟子怕有意外,纷纷设计营救。

  夏历四月间,云门事变渐渐传至韶州。先由曲江大鉴寺僧人通知在北京之师门弟子、及海外同门联同救援。于是北京方面电令地方政府严查。至此围困始解,但所有粮食衣物大多已被掠夺去。虚云长老不以为意,当得知妙云为救虚云长老已被打死,当即倒地放声痛哭。自此不进食粥,日饮清水,继之粮尽。此时他已抱定一死,对徒众道:“老人业重,带累各位。事至今日,各位似应分向各方求生续命。”僧众皆不愿离去,自发地往后山砍柴挑往十余廿里之市集出售,得钱买米回寺。煮粥同食,朝暮课诵及坐香不辍。

  五月上旬。北京政府派专员数人至粤省会同广东省政府人员于五月二十二日到达乳源县署,一九五一年六月二十八日抵云门寺实地调查。调查组里有专门技术人员,并带有录音机、摄影机等器械。他们先慰问老和尚法体安否,其时,老和尚病卧榻上耳聋目瞆,并不知是京粤所派大员来看他,等到见了有地方官警在场,就更不想说话了。调查人员问他是否受虐待、财物是否有损失,老和尚都说没有。中央和省会专员以为他害怕报复,遂各表明身分。长老道:“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之事,请诸君切实调查回京后如实报告。”调查人员再三安慰,并饬令地方政府将先前所拘捕之僧人全部释放。至此,已被围困三个月之久的云门寺始于脱离苦境。

  调查组离去后,长老在寺休养,百余僧众或采樵或耕植度日。附近百十乡村闻云门解围,不约而同来看老和尚。这时已身为国家副主席的李济深自北京来信嘱其离开云门。

  虚云长老病稍愈,北京方面又连发四道急电,要长老北上,并派员前来护送。众僧劝阻,虚云长老道:“时机至矣,今日全国僧伽,各兢兢自守,乏人提领,如一盘散沙,倘不团结,如不成立一有力机构自保,今后恐怕不止一云门事变也!我为佛法故,义当北行。”乃选寺中老成者护院,事无巨细分派下去。虚云长老临行前夕,思及今日往昔,思绪万千,自书一联云——

  坐阅五帝四朝不觉沧桑几度

  受尽九磨十难了知世事无常

  一九五二年农历四月初四日,虚云长老携侍者佛源师、觉民师、宽度师、法云师及北京派来的护送人员起程北上,附近各乡村民闻讯,数千人自发等候在路口,当虚云长老一出现,齐刷刷跪下……场面之壮观令人动容。

  当虚云长老经过人群,内中有一人发问道:“老和尚,你还回来吗?”

  长老道:“随缘吧,有缘自会回来,无缘今日之别便是永远。各位请起!”

  数千村民哪里肯听,见长老真要离去,一时哭声动天。

  虚云长老一行离了云门,于四月十日在广东省韶关市上火车,抵京时,诸山长老及居士林等各团体,排队到北京火车站迎接至广化寺驻锡,后因来参拜信众太多,考虑到虚云长老年老体弱,将其移住西城广济寺。虚云长老未抵京前,北京方面已有涵电往返磋商,经虚云长老提议,由圆瑛法师、赵朴初居士等牵头成立中国佛教协会筹备处,虚云长老莅京,中国佛教协会筹备会义召开,到会代表一百多人,会议拟推举虚云长老为中国佛教协会第一任会长,虚云长老以年高病多相辞,乃举圆瑛法师为会长、赵朴初居士等为副会长;大会推选虚云长老、达赖喇嘛、班禅额尔德尼、查斡葛振四人为中国佛教协会名誉会长;大会决定:

  一九五三年春夏之间举行中国佛教协会成立大会。

  佛教协会筹备会成立后,虚云长老上书政府,请政府颂布共同纲领,规定人民有宗教信仰的自由,制定对于佛教寺院保存及管理办法,基于此,目前尤急于先解决以下三个问题:

  一、无论何地,不许再拆寺院,毁像焚经。

  二、不许强迫僧尼还俗

  三、寺产收为公有后,仍应按僧配给田亩若干,使僧人得自行耕植,或扶助其生产事业。

  中央政府经过磋商,认为虚云长老提出的要求是正确的,同意采纳。

  会议期间,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毛泽东,政务院总理周恩来,旧友国家副主席李济深,统战部长李维汉,龙云等,先后探访虚云长老。

  其时,适逢锡兰国家佛教会访华,拟以“佛舍利”、“贝叶经”、“菩提树”三件宝物相送,定于八月十三日(十月一日)国庆节之日在广济寺举行典礼。是日,先由巨赞法师、圣泉法师、赵朴初居士坐礼车、具香花接锡兰代表,广济寺中四众二千余人列序殿前,锡兰代表至,钟鼓齐鸣,锡兰代表团团长达马拉塔纳法师将宝物呈奉于供桌,虚云长老走出,代表中国佛教徒接受,并致谢词,虚云长老称:中国、锡兰两国佛教徒亲密往来有着悠久的历史,愿两国佛教徒团结在三宝的慈悲智慧之下,为世界永久和平而贡献我们的一切!

  参加典礼的还有澳洲、缅甸、加拿大、印度尼西亚、日本、土耳其等十多个佛教代表团。

  十月,上海佛教徒发起祝愿世界和平法会,虚云长老随之前往主法,受到上海佛教徒的热烈欢迎。

  在玉佛寺,虚云长老与法会主事者商定,此次法会时间为七七四十九天,虚云长老主法,并请圆瑛、应慈、静权、持松、妙真、大悲、如山、守培、清定、苇舫当今十大法师莅会住持各经坛。十月二十六日,水陆道场启建,远在湖南、湖北、广东、福建、浙江等地的信众听说虚云长老在上海主法,千里迢迢赶来参谒,法会主事者分设十席,办理报名、登记、分班、给牒等事,前后皈依者达四万多人。

  法会进行到十二月二十一日,正逢印光大师西去十二周年纪念,虚云长老发表了“老实念佛”的指导性讲话——

  今天,是印光老法师生西十二周年纪念,各位都是他的弟子,在这里聚集一堂,饮水思源,追念师父。在佛法的道理上,师是法身父母,纪念师父,便是对法身父母的孝思,较之世间小孝,更有意义。回忆我第一次与印光老法师相见,是光绪二十年在普陀山,那时化闻和尚请他在寺讲《阿弥陀佛经》——自从讲完了经,也便在寺中阅藏,二十余年,从未离开一步,只是闭户潜修,所以他对教义极深;他虽深通教义,却以一句“阿弥陀佛”为日常行持,绝不觉得自己深通经教便轻视念佛法门。佛所说法,无一法不是疗治众生的病苦,念佛法门,名为阿伽陀乐,总治一切病,但无论修何种法门,都要信心坚固,把得住,行得深,方能获圆满的利益。信心坚固,持咒可成,参禅可成,念佛可成,都是一样,若信根不深,只凭自己的微小善根,薄学智慧,或记得几个名相、几则公案,便胡说乱道,谈是论非,只是增长业习,到生死关头,依旧循业流转,岂不可悲?各位是印光老法师的弟子,今天纪念他,便是纪念他的真实行持,他脚踏实地的真修,实足追踪古德,他体解大势至菩萨念佛圆通章的深理,依之起修,得念佛三昧,依之弘扬净土,利益众生,数十年如一日,不辞劳瘁,在今日确实没有。真实修行的人,不起人我分别见,以一声佛号为依持,朝也念,暮也念,行也念,坐也念,二六时中,念念不忘,绵绵密密,功夫熟处,弥陀净境现前,无边利益,自可亲得——只要信心坚定!心不坚,万事不能成,若今日张三,明日李四,听人说参禅好,便废了念佛的功夫去参禅;听人说学教好,又废参学教,学教不成,又去持咒,头头不了,帐帐不清,不怨自己信心不定,却说佛祖欺哄众生,谤佛谤法,造无间业,因此,我劝大家,要坚信净土法门的利益,随印光老法师学“老实念佛”,立坚固志,发勇猛心,以西方净土为终身大事,参禅与念佛,在初发心的人看来是两件事,在久修的人看来是一件事,参禅提一句话头,横截生死流,也是从信心坚定而来,若话头把持不住,禅也参不成;若信心坚定,死抱着一句话头参去,直待茶不如茶,饭不如饭,功夫熟处,根尘脱落,大用现前——与念佛人功夫熟处、净境现前是一样的,到此境界,理事圆融,心佛不二,佛如众生如,一如无二如,差别何在,诸位是念佛的,我希望大家以一句佛号为自己一生的依靠,老老实实念下去。

  虚云长老自进入上海,成千上万的佛教徒渴望一睹长老慈容为快,长老为满足信众心愿,每逢星期一、星期三、星期五在玉佛寺公开与信众见面。他削瘦的身材,犹如铁汉,不着相而懒得去剃的头发已长数寸,洁白如雪,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长须顺其自然飘拂,一双略微凹陷的眼睛,像世纪之洞,深邃幽远……他的话夹着湖南、福建口音,乍听之下不会全懂,但音调沉着有力、内气充沛且富有磁性,给人以力的感觉;他说话或不说话时,总是低眉垂目,处之泰然,八风不动,仿佛大慈大悲转世之菩萨,让人有多一次亲近多一份福份之感!

  有人问他如何评说赵州,他道:“今天参禅的,多不了解禅净不二的法门,每谤净土为小乘,这是错误的。禅、净功夫入门虽有不同,到家是不一样的,一般人只知赵州禅师所言‘念佛一声濑口三日,佛之一字,吾不喜闻’之语,却不知其后还有下文——有人问赵州禅师,‘你的师父是谁?’赵州说,‘十方诸佛’,‘十方诸佛的师父是谁?’赵州说,‘阿弥陀佛’!可见阿弥陀佛是十方诸佛之师,今天参禅的不了解赵州禅师前面说的几句话,同时又不了解赵禅师后面说的几句话,大家用他的话作‘挡箭牌’,真是冤枉了他!假使今天遇到了赵州一定要受到他的棒喝!”

  又有一居士拜谒虚云长老问:“弟子有善根否?”

  虚云长老道:“若无善根,安得到此?”

  那人又问:“弟子能成佛吗?”

  虚云长老道:“一切众生毕竟成佛,汝亦当成,汝持长斋否?”

  那人笑道:“没有。”

  虚云长老道:“学佛当以明心见性为本,断恶修善为行,须知佛心无殊,众生一体,杀生食肉,断大悲种,今后宜力持长斋方能与佛法相应。”

  那人欢喜信受而去。

  十二月十四日,法会圆满,此次法会收入支出两抵,还剩三亿余元,虚云长老一文不受,大家请他支配这笔钱,他说出心思,经大家同意,这笔钱分发给浙江普陀、山西五台、安徽九华、四川峨眉四大名山及宁波大童、育王、扬州高旻、苏州灵岩、福州鼓山、宁波观宗、七塔、福州地藏等八大名刹,余者分散于全国大小寺院二百五十处。

  圆瑛法师、赵朴初居士在法会后一再邀请虚云长老返京,虚云长老自称老矣,不能占了位子不做事。赵朴初居士道:“长老是返老还童!长老牙齿脱落,如今又长出新生牙六个——不是返老还童是什么?”

  虚云长老已逗笑了,道:“佛教协会的筹备,不用我来你们也会做得很好,前不久毛主席对我说,‘共产党对宗教采取保护政策,信教的和不信教的信这种教和信别种教的,一律加以保护,尊重其宗教信仰,今天对宗教采取保护政策,将来也仍然采取保护政策。’——有毛主席这样的金口玉言,我相信佛教协会的筹备工作一定会很顺利的。”

  虚云长老参加完中国佛教协会的成立大会,身心异常疲惫,请假绕道入庐山,住大林寺。身住下来了,心却不能安定……他想到在中国佛教协会的成立大会上,有为数不少的僧人与居士打着“佛教改革”的旗号要求废除戒律,虚云长老心为之滴血,欲哭无泪!他站出来,引经据典予以反驳,昔日本师释迦牟尼佛示寂之前弟子问佛之后以何为师?佛陀答“以戒为师”——今提出毁戒,僧人又以何为师?戒生定,定生慧,既无戒,定、慧何来?既无戒、定、慧,佛教又是什么?平日有人说秀才是孔子的罪人,和尚是佛的罪人,初听以为说得过头,今观末法现象,知亡六国者,六国也,非秦!……

  反对毁“戒”的佛教徒道:“清规戒律,数百条之多,害了许多青年男女,‘戒’犹如僧衣,这是封建时代的产物,社会已发展到社会主义社会,守戒穿僧衣就是复辟,既然信教自由,那么僧娶尼嫁,饮酒食肉都应自由,谁也管不着……”

  信教就得守教规,不守教规你就不算信教,你不信教我们当然管不着,虚云长老苦口婆心,清规戒律,传了这么多年,共产党也没要我们改,我们何苦自己要改,要革?不错,时代是在前进,但不能因为时代前进了,我们就要忘本,就要把老祖宗留下的优秀的东西也统统丢掉啊!先有人说戒犹如僧衣,是啊,穿上这身僧衣,与众不同了,哪儿不同?和尚是人天师表,是人间示范!从此,你的责任不只是渡自己出苦海,而且还要渡众生出苦海呢!这身僧衣穿上,在世上眼里,我们舍家出家,这是多么尊贵啊,我们为什么又要脱下这身僧衣呢?

  提出废除戒律的佛教徒自称“改革派”,说虚云长老是“守旧派”,还说新的最终会战胜旧的,新的一定会取代旧的。

  虚云长老道,大家都晓得佛祖与魔王斗法一事,魔王斗法失败了,佛祖问他还有什么本事,魔王说,我要让我的魔子魔孙进入你的佛教,穿佛教的衣吃佛教的饭,毁你的佛教,你有办法吗?佛祖听了,眼泪就掉下来了……你们给我戴“守旧派”的帽子,我不疼心,但你们要废戒,我心疼……

  “改革派”与“守旧派”争论不休,“改革派”把政府的人请来,政府派来的人,听了虚云长老的陈述,站在了虚云长老的立场上!

  这次中国佛教协会成立大会上的争论,虽然阻止了戒律的废除,但在虚云长老的头脑中闪现出了危险的信号,佛教人才的培养关系到佛教的生死存亡!

  虚云长老人在庐山,可庐山美丽的风景怎么也拂不去他心中的阴影……

  六月,从江西云居山来七、八个僧人,他们齐齐拜倒在虚云长老面前,欲知云居山僧人何事来求虚云长老,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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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所有弘法功德回向

赞助、流通、见闻、随喜者、及皆悉回向尽法界、虚空界一切众生,依佛菩萨威德力、弘法功德力,普愿消除一切罪障,福慧具足,常得安乐,无绪病苦。欲行恶法,皆悉不成。所修善业,皆速成就。关闭一切诸恶趣门,开示人生涅槃正路。家门清吉,身心安康,先亡祖妣,历劫怨亲,俱蒙佛慈,获本妙心。兵戈永息,礼让兴行,人民安乐,天下太平。四恩总报,三有齐资,今生来世脱离一切外道天魔之缠缚,生生世世永离恶道,离一切苦得究竟乐,得遇佛菩萨、正法、清净善知识,临终无一切障碍而往生有缘之佛净土,同证究竟圆满之佛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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