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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兵政门

  钱宣靖公尝率众过河,号令军伍,分布行列,悉有规节,深为戍将所服。上知之,谓左右曰:「朕尝见儒人谈兵,不过讲之于尊俎砚席之间,于文字则引孙吴,述形势皆闲暇时清论,可也。责之于用,则罕有成功者。今若水亦儒,特晓武事,深可嘉也。」

  陈公执中知青州、兼一路安抚使,索民钱数万贯修城,民间苦之。会贼王伦起沂州,入青州境,执中遣傅永吉掩击,尽获之。上闻之,嘉永吉以为能,超迁阖门使,入见,上称美其功。永吉对曰:「臣非能有所成,皆陈执中授臣节度,臣奉行之,幸有成耳。」因极言执中之美。上益多永吉之让,而贤执中,谓宰相曰:「陈执中在青州久,可召之。」遂以执中参知政事。

  张忠定公复知成都。公至府,问城中所屯兵,尚三万人,无半月之食。公访知盐价素高,而廪有馀积,乃下其估,听民得以米易盐,于是民争趋之,未逾月,得米数十万斛。军中喜而呼曰:「前所给米,皆杂糠土,不可食。今一一精好。此翁真善干国事者!」

  薛公长孺为汉州通判,戍卒闭营门,放火杀人,谋杀知州、兵马监押,有来告者,挺身叩营,谕之曰:「汝辈皆有父母妻子,何故作此事!然不与谋者,各在一边。」于是不敢动,惟本谋者八人突门而出,散于诸县,相继捕获。是时非公,则一城之人尽遭涂炭矣。

  种世衡将军城青涧,元昊寇边,有并吞关中之意,其将纲哩拉号雅哩克,王某号天都王,各统精兵于别部,元昊倚为心腹。将军谋有以去之。有王嵩者为人坚朴,白于帅府,表充经略司指挥,凡居室、骑从、衣食之具,悉出将军。嵩感恩既深,将军反不礼,以奴畜之,或掠治械系数日。嵩乃不胜其苦,卒无一辞怨望。将军知可任以事,居半年,召嵩,谓之曰:「吾将以事使汝。」嵩泣对曰:「嵩贫贱无状,蒙将军恩,致身荣显,常誓以死报,而未知其所,况敢辞捶楚乎?」将军乃遗雅哩克书,书辞大抵如世间问起居之仪,另以数语隐辞,书于尺素,且膏以蜡,置衲衣间,密缝之。告嵩此非濒死不得泄,如泄之,当以负恩不能成吾事为言,并以画龟一幅、枣一部为信牌,遗雅哩克。嵩受教,至雅哩克所居,致将军命,出枣、龟投之。雅哩克知见侮,笑曰:「吾素奇种将军,今何儿女子见识!」度嵩别有书,索之。嵩佯目左右,既而答以无有。雅哩克不敢匿,乃封其信上元昊。数日,元昊召雅哩克与嵩,俱西北行数百里,至一大城曰兴州,先诣一官寺曰枢密院,次曰中书,有数番杂坐,雅哩克预焉。召嵩,庭诘将军书问所在,嵩坚执前对,稍稍去巾栉,加执缚,至于捶楚极苦嵩终不易其言。

  又数日,召入一官寺,厅事广楹,皆垂斑竹箔,绿衣小竖立其左右。嵩意元昊宫室也,少顷箔中有人出,又以前问责之,曰:「若不速言,死矣!」嵩对如前,乃命曳出诛之。嵩大号,且言曰:「始将军遣嵩密遗雅哩克书,戒不得妄泄。今不幸空死,不了将军事。吾负将军!吾负将军!」箔中急,使人追问之,嵩具以对,乃褫衲衣取书以进。书入移刻,始命嵩就馆,优待以礼。元昊于是疑雅哩克,阴遣爱将假为雅哩克,使于将军。将军知元昊所遣,未即见,命属官日馆劳之,问西夏山川地形,在兴州左右,言则详迫,雅哩克所部多不能悉,适擒西夏数人,因令隙中视之,夏人能言其姓名,果元昊使。将军意决,乃见之。将军燕服,据案坐,属官皆朝衣,抱文籍凫雁侍左右。于是宾赞引使者出,拜使者,传雅哩克语,将军慢骂元昊,而称雅哩克有心内附,乃厚遣使者,曰:「为吾语若主,速决无迟留也。」度使者至,嵩即还,而雅哩克已报死矣。将军知谋已行,因欲并间天都,又为置祭境上,作文书于版以吊,多述雅哩克与天都相结,有意本朝,悼其垂成而失。其文杂纸币,伺有敌,至急大之以归。版字不可遽灭,西夏得之,以献元昊,天都以此亦得罪。元昊既失二将,久之始悟为将军所卖,遂定讲和之策。世衡尝以罪怒一番落将,杖其背,僚属为之请,莫能得。其人被杖已,奔赵元昊,甚亲信之,得出入枢密院。岁馀,尽言得其机事以归,众乃知世衡用为间也。

  范文正公领延安,阅兵选将,日夕训练,又亲戒诸路,养兵蓄锐,毋得轻动。夏人闻之,相戒曰:「无以延州为意,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数万甲兵,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戎人呼知州为老子,大范谓雍也。

  狄武襄公青自请击依智高,以青为荆湖南北路宣抚使,经制广南东西路盗贼事。谏官韩绛上言,狄青武人,不足专任,固请以侍从文臣为之副。上以访执政。时庞籍独为相,对曰:「属者王师所以屡败,皆由大将权轻偏裨,人人自用,遇贼或进或退,力不能制也。今青起于行伍,若以侍从之臣副之,复视青如无,青之号令复不得行,是循覆车之轨也。青素善战,今以二府将大兵讨贼,若又不胜,不惟岭南非陛下之有,荆湖、江南皆可忧矣。青昔在延,居臣麾下,沉勇有智略。若专以智高事委之,必能办贼。」上曰:「善。」于是诏岭南用兵皆受青节度,处置民事则与孙沔等议之。智高陷宾州,复入邕州。十一月,青至湖南,诸道兵皆会。于靖遣广南西路钤辖陈某将万人击智高,逗留不进,战败遁归,道死者二千馀人。时馈运未至,青初令备五日粮,既又备十日粮。智高闻之,由是懈惰不为备,上元张灯高会。先是诸将视其帅如僚采,无所严惮,每议事,喧争不用命。己酉,狄青悉集将佐于幕府,立陈某于庭下,数其败军之罪,并军校数十人,皆斩之。诸将股栗,莫敢仰视。于是勒兵而进,步骑二万。或说侬智高守昆仑关,智高骤胜,轻官军,不用其言。公倍道兼行,出昆仑关,直趣其城。智高出战,大败,杀获三千馀人。智高走还城,官军追至城下,智高夜弃城,走奔大理。捷书至,上喜谓庞籍曰:「岭南之平,皆卿功也。」青宣抚广西时,侬智高守昆仑关,青至宾州,值上元节,令大张灯烛,首夜燕将佐,次夜燕从军官,三夜飨军校。首夜乐饮彻晓,次夜二更时,青忽称疾,暂起如内,久之使人谕孙元规,令暂主席行酒,少服药,乃出数使人劝劳座客。至晓,各未敢退,忽有人驰报云:「是夜三鼓,公已夺昆仑矣!」

  司马温公尝曰:「并驰万马中,能驻足者,其惟王存乎?」

  詹良臣字元公,严州人,以累举恩得官,为缙云尉。方腊起青溪,声摇江淮。贼犯处州,良臣曰:「捕盗,吾职也。」率弓兵数十人往御之,为贼所执。贼欲降之,良臣骂曰:「汝辈何敢反!往年李顺反,戮于蜀;王伦反,戮于淮南;王则反,戮于河北。同恶无少长弃市,尸为狗鼠食。汝辈何敢反!」贼怒,割其肉,使自啖之。良臣且吐且骂,至死不绝声,见者为陨涕。贼平,官其二子。

  李侍郎若水,靖康二年金人攻陷太原,屡以讲和割地为说,耿南仲之徒力主和议。正月,上如青城,金人请上相见。二月,上皇帝后如青城,俱留金营,尼吗哈逼上易服,若水叩头流血,固争不可,若水死之。金人曰:「我破大辽,死义者十数;南朝惟见李侍郎一人而已。」

  刘忠显公,初金入真定也,父老号呼曰:「使刘资政在镇,岂有此祸!」金益知公名,必欲得公。宰相绐以割地,遣公往金,以其国仆射韩正馆公于寿圣院。正言国相尼玛哈欲用公,公曰:「偷生以事二姓,有死不为也。」明年正月,正见公,言欲以公为正代,许以家属行。公仰天大呼,曰:「有是乎!」归召指使陈灌等曰:「金人乃欲用我,我当以死报国耳。」灌等泣且拜。公曰:「死生,命也。宁为不义屈乎?」即手书片纸曰:「金人不以予为有罪,而以予为可用,夫正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二君。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也,此予所以有死也。」付灌持归报诸子,即沐浴更衣,酌卮酒,以衣縧自缢。燕人叹曰:「刘相公,忠臣也!」

  刘公平与西夏战于延州三川口,战少却,都监内臣黄德和引兵先走,平转斗三日。贼问:「主将何在,何不降?」平使人应之曰:「狗贼不降,我何降也!」以众寡不敌,与石元孙俱被执。平不复食,数骂曰:「狗贼!我颈长三尺,何不速杀我,缚我何之乎!」遂见杀。

  张公克戬字德祥,出知汾州。金人陷燕山,长驱而南,分兵掠太原。金兵来攻,外援不至,势日孤危。克戬毕力捍御,昼夜不少懈。太原陷,汾益危。克戬召令军民曰:「太原既陷,吾固知亡矣。然义不忍负朝廷,辱父祖,累子孙,不与此城同终始,无以明吾节。」众皆泣对曰:「公,父母也,愿尽死拒守。」逾月城坏,贼既入城,克戬朝服南向,焚香拜舞,乃自引决。其家死于难者凡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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