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义的利与弊

智随法师 | [投稿]

译●经

　　早期的般若思想比较多，观点有些差异，就无法统一。大家的理解不一样，加上般若体系的经典也不多，名词概念表达也不准确，所以个人的理解就不一样。六家的说法其实都有些不完整，有些偏颇的地方。

　　一直到秦国姚兴时代（南方东晋时期），鸠摩罗什来到中国翻译佛经，这个时候佛经翻译发生了质的变化。第一是佛经的数量大大增加，第二是佛经的翻译风格发生了一大变化。早期为了保证文义不变，基本上都是直译。就是印度的语言怎么表达，就照直地把它翻译出来，没什么大的变动。直译当中还要利用儒家、道家的一些名词术语来表达。

　　但是鸠摩罗什来以后，整个翻译的风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有意译的因素，文字越来越流畅易懂。文字转化的效果非常清晰、明显。鸠摩罗什本身既懂梵文也懂中文，他在来中国之前，在西域一带待了十多年，开始学习中文。当时前秦皇帝派大将吕光带兵出征，本想请鸠摩罗什到秦国来翻译佛经。中途因为国家政变，吕光打完胜仗请到鸠摩罗什之后，就在回程途中自立为王，反而把鸠摩罗什锁在当地不让走了。过十多年之后，一直到公元401年，鸠摩罗什才从西域被请到长安。

　　鸠摩罗什因为懂中文，所以他翻译佛经比前面的人要高明很多。再加上鸠摩罗什这个团队得力的翻译协助者，全都是当时道安大师手下翻译的高僧，大多是有名的。鸠摩罗什手下有四圣——四个代表人物，这四个代表人物全都是道安大师培养出来的，他们已经很有基础，为翻译佛经做了大量的工作。

　　我们现在常见的佛经，大多数都是鸠摩罗什翻译的。鸠摩罗什翻译经典出来之后，早期的经典基本上就不流行了。只要有同本的情况下，早期的就慢慢失传，或者是保存在《大藏经》里面，除非是鸠摩罗什没有翻译过的，那还会有流通。鸠摩罗什带来了大量的经典，其中核心的就是中观般若这一系的，三论思想。我们知道，鸠摩罗什的思想是以三论为主体：《中论》《百论》《十二门论》，如果加上《大智度论》，就是四论了。他是以中观般若思想为核心。

　　通过般若经典体系的大量翻译，佛教与世间法不共的地方才反映出来，才越来越明显。因为佛教是超越世间任何文化的，但早期还看不出来。鸠摩罗什带来的这些经典一翻译出来，大家一研究、弘扬，就非常明了。当时在场的三千多位国内的大德高僧、义学僧人，他们在一起很快又出了大量的著疏，并进行讲说，普及非常快。你想全国三千多位出家高僧，在鸠摩罗什这个团队里面翻译、讲说，很快就传遍到各个地方去了。鸠摩罗什这个团队，应该是中国一千多年来佛教翻译团队当中最大的一个，其影响也是最深远的。

　　在当时，鸠摩罗什不仅仅是翻译，而且带讲说、带著述，整个译场就是一个巨大的弘法场所。这个时候佛法的义理，就开始回归到佛教本来的正意上来了，格义的弊端就非常明显地暴露出来。因为大量的大乘经典、般若系的经典越来越多、越来越丰富，鸠摩罗什对语言文字把握得又非常好。后人有评价，称其翻译达到了信、达、雅——可信度高，表达非常通达，又很文雅；而且，这个“雅”，还有点雅俗共赏的雅。当时文人士大夫，或者民间一般人都能看得懂。包括我们现在看佛经，可能阅读量最高的就是鸠摩罗什翻译的经典。《阿弥陀经》，鸠摩罗什翻译的；《金刚经》，鸠摩罗什翻译的；其他常规的经典，包括《普门品》，也是鸠摩罗什翻译的。

　　后来学术界对玄奘大师的翻译推崇比较高，他们从学术的立场看，认为玄奘大师的翻译水平达到了最高顶峰。虽然学术界这么推崇他，可佛门呢？恰恰相反。佛门里面流行的经典，绝大多数都不是玄奘大师翻译的，只有《心经》是玄奘大师翻译的、流传最广的。这是佛门里面比较奇异的一个现象。如果我们要去研究佛经翻译史、翻译的风格，大家以后可以去关注一些这方面的资讯，了解佛经翻译当中有很多重要的一些概念、义理，包括文字、风格等等。

　　在鸠摩罗什来之后，格义这些弊端就暴露无遗，佛教本身的特点越来越明显。早期的般若之学，才开始归于龙树菩萨“缘起性空”的中道观。般若的思想才开始归到正道，就是龙树菩萨的缘起性空、中道、中观论。三论——《中论》《百论》《十二门论》，这是龙树菩萨和他的弟子几部重要的著作。中国最早接受、消化的思想，实际上主要是般若系的，是鸠摩罗什传译过来的。

　　鸠摩罗什的门下，有一位名叫僧叡（也是道安大师的弟子），当时是四圣之一，他对格义有一个评价：“格义迂而乖本，六家偏而不即”，“乖”就是违背，“乖本”违背了本意。因为格义它是迂回表达，不从佛教入手，从儒家、道家找一些名相概念来翻译佛经，它迂回曲折地走到世间典籍里面去了，同时又违背佛教的本意。“六家偏而不即”，“六家”是指前面的般若六家；“偏”，就是不中正，有偏颇的地方；“不即”，为什么叫不即呢？大家知道般若思想，有个最重要的概念是什么？就是“即”，“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有”和“空”这个关系，一般人理解的“空”都是偏的，现在很多还是这样的，认为空就是没有，空了就没有了。“即”是中道，“空”或“有”之间是“即”的，即色即空，即空即色。就是“空”的同时又是“有”，“有”的同时又是“空”，叫“缘起性空”。这个“空”和“有”是相即的，不是相离的，也不会有偏，不是“空”多一点，“有”少一点，或者“有”多一点，“空”少一点，等等，这个都是有偏颇的。早期的六家思想里面就有偏，它不是“即”的，不是“即色即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中道的意义不明显，这是早期翻译、认识当中存在的一个问题。

　　僧叡这一句断论，就成了对早期佛法翻译、传播一个大的总结。从此以后，佛经翻译就不再用格义了。因为大家都意识到格义在翻译当中存在的问题，它不能完全、准确地表达佛经的义理。

　　摘自：智随法师《概说佛法之判教》

　　文章转自微信公众号：净宗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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